我的小中風入院驚魂 (上)

玩認真的大學「獸醫」及浸會醫院護士

話說上星期五返返吓工感覺到右手,腳,面好似有點輕微痲痺,雖然很輕微,完全沒有影響我的工作,但一向多疑的我還是有一絲擔心。在同事的勸喻下,我衝落樓下的大學診所睇醫生。我期望醫生只會話我「坐姿不正確」、 「瞓覺姿勢不正確」等濕碎野,只係當我跟醫生講了我的情況後,一向態度愛理不理的大學「獸醫」竟然變得認真起來，幫我做了一連串中風的小測試。雖然我樣樣都 pass, 但他還是一臉憂心的對我說怕我有事，寫了封醫生紙轉介我去睇急症室檢查清楚。他的認真嚇怕了我。我決定立刻下班,到附近的浸會醫院睇睇。

來到浸會醫院才知道原來這裡沒有急症室,只有門診。登記處的護士看過我的醫生紙後建議我先睇普通科門診，隨即幫我登記。但當我辦理登記手續期間,一個看似是資深護士的女士拿著我的醫生紙走來跟我說以我目前的情況,看門診的結果可能跟剛才大學獸醫差不多,未必幫到我,建議我看腦科,只是他們的腦科醫生最快要星期一才能看我。她不想我白花金錢和時間,建議我要不去第二家私家醫院,要不幫我 call 白車去公立醫院急症室，她可以當我沒有來過不收我錢。我聽到要坐白車不禁O了咀, 她說因為我現在表面看來「好人好姐」，去到睇急症可能等好耐。雖然當時我覺得自己並不嚴重,但她這麼一說也有點嚇住我,於是謝過她之後我去了法國醫院。

來到法國醫院,我把醫生紙交給登記的職員看,職員說醫生紙上說要轉介給急症室,但他們沒有急症室,專科又要排到十月,只好打道回府。

我見自己身體狀況不錯,又怕急症多人,於是先回家吃飯睡覺,等第二朝天光再去北區醫院急症室看看。

同樣玩認真的北區醫院急症室
星期六早上七點不到來到醫院,急症室果然冇人。我把「大學獸醫」開的醫生紙交給態度有點散漫的分流護士。他仔細看過之後態度變得認真起來，問了我很多問題，語氣還帶幾分溫柔。難度他真的覺得我中了風，所以對我溫柔一點?

很快我便入房見急症室醫生。睇過急症都知急症醫生忙得連抬頭望病人的時間都冇。今天這醫生也沒有望我。他看了「大學獸醫」開的醫生紙後只是簡單問我幾個問題就說怕我腦有事，要入院觀察。隨即安排我一口氣去照x 光、心電圖和電腦掃描。從未住過院兼從未做過身體檢查的我就這樣一口氣做了幾個總值幾千蚊的免費檢驗。

急症室醫生一臉緊張的看我的 x 光及心電圖結果,兩樣都正常。但在等候電腦掃描結果期間護士已跟我說要安排我住院，要我去登記。

我右腦有小黑點!!!
這時才早上七點多,我人還未清醒就來到了內科病房,換上了灰白色格仔病人服，半躺在病床上。不久，一位年青醫生來看我。他自我介紹後跟我做了一些中風病人的測試，然後神色凝重地一輪咀講我個電腦掃描照到右腦有小黑點，是典型小中風病徵，再一輪咀講我可以食咩藥啲藥又有咩副作用，又一輪咀講我要排期照磁力共振或者出去搵私家做，又一輪咀問我點選擇。

我聽到「小中風」三個字已經呆左，其他野已經聽唔入耳。回過神來後我跟他說我已經六神無主了。咁我即係依家要點做? 年青醫生這才比較耐性地重覆他剛才的說話，大意是懷疑我小中風，但要照磁力共振才確認。如果排期要好耐,可以去照私家; 依家可以食阿士匹靈減低血的濃度以預防大中風的出現。但這藥傷胃,亦容易令擦損的皮膚出血，一般會跟胃藥一齊食。我亦可以考慮做完磁力共振，確認是中風才服藥。於是我決定服藥。

我本來「好人好姐」，連body check 都未做過，就連公立醫院的病房都未去過，現在竟然成為了內科病人，躺在病床上。我從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住院初體驗

醫生走後就整天都沒有其他醫生來看我了。我只是在病房內不斷被量血壓, 「拮」手指量血糖、食完瞓、瞓完食，或是在床上胡思亂想。家人知道我竟然入院大感意外。雖然爸媽在電話中口裡說冇事嘅,但語氣流露出一些擔心。

醫院沒有娛樂，沒有WIFI，也沒有人跟我聊天。對面病床有幾個被插喉或吊鹽水的長期病患，只能留在病床吃喝拉撒睡，似乎跟病房的姑娘和「姐姐」都混熟; 同房還有三個似乎老人痴呆的阿婆，同樣要留在病床吃喝拉撒睡，不時語無論次，或操沒有人聽得明白的方言駡人。整個病房，得我一個人正常，可以自行走動上廁所。我有種正常人住進青山醫院病房的感覺。留在這裡，簡直是虛渡光陰，甚至會被迫瘋。

整天唯一的好消息是我獲分配到一個窗邊的床位，可以看到藍天綠樹。老豆說我這個床位有錢都買不到。

入院前我以為自己很快可以離開急症室，早餐都沒有吃。第一天的早餐是沒有味道的麥皮。很難吃，加上心情差，我為了維持生命勉強吃了幾口。

中午12點至1點是第一輪探病時間，也是吃午飯時間。由於我入院太突然，沒有家人可以來看我。幾個老人痴呆的阿婆都有家人來探望，也變得冷靜了，沒有大吵大鬧。整個病房就只有我和睡在門口的那個中年長期病患沒有人來探。後來我才知已經跟姑娘和「阿姐」們混熟的中年長期病患除了糖尿病外還有抑鬱症，有自毀傾向，曾經把自己的手指切掉及用血糖機界自己的手，正被醫院精神科跟進。

第1天在醫院的午餐，飯好淋，菜冇味。

第一天在醫院的晚餐。飯好淋，菜冇味，幸魚不錯，而且沒有骨。

終於呆到下午5:30-7:30的晚餐及第二輪探病時間，媽跟妹來看我。她們怕我在醫院冇啖好食，帶了很多零食。佢地見我好人好姐,正正常常,都唔覺我有事。

妹妹怕我太得閒亂諗野，帶了荒廢左成年的秘密花園給我在病房填顏色。

第一晚在醫院過夜,因為托家人帶備了耳塞,加上早上太早起床,睡得還可以。縱然晚上有同房的婆婆發脾氣都無損我的睡意。

睇電視見醫院的病人觀察24小時沒有事之後就可以出院。我都希望觀察24小時後我可以出院。

住院第二天 - 無得出院的星期天

入院第二天。今天是普天同慶的星期天。天還未光就被拍醒量血壓和血糖。七點不到,燈就亮了,很快就派早餐,是沒有味道的豬肉粥。

對於我的病情我還是有很多問號。我期待醫生的到來。等到九點幾 ,有個醫生走入病房,但只是匆忙地問了其中兩個病人問題就走了。我等得不耐煩,也想儘快出院好安排到私家照磁力共振的事宜，於是走出病房問護士。護士態度頗寸，問乜都話我答你唔到，只係叫我返人房等醫生來。原來星期六日的公立醫院只提供有限度服務。很多化驗都冇得做，就連我的主診醫生都沒有上班，昨天見我的醫生既不是我的主診醫生，今天也不用上班。變相就算我自己覺得自己冇乜事，我都冇得走。要等主診醫生聽日番來先知幾時有得走，幾時有得自己安排照磁力共振。

懷著灰爆兼患得患失的心情回到病房,繼續痴痴地等醫生來看我。我不明白為什麼會安排一個到現在都未見過的醫生做我的主診醫生。昨日和今日的醫生原來都只是代班,不能作任何決定。等了又等,終於有另一個年青醫生出現,又再重覆跟我做一系列測試評估我有沒有中風症狀,再重複昨天那位年青醫生講過的說話。不過他說通常中風最強烈的反應是發生在剛發作的時候，其後三個月只要繼續服藥，病情會一路好轉，之後就無事。不過詳情都係叫我聽日問主診醫生。如果情況穩定，明天主診醫生巡房後有機會可以出院。

第2天在醫院的午餐，有雞排，有味的。

又到了12點的探病時間，我爸、媽、妹來看我。大家知道我今天不能出院後又帶了一些書和雜誌讓我解悶。雖然醫院的住院須知說只容許兩名人士探病，但看來並沒有嚴格管制，我也就把我的家人都叫來。病房「屈則」，探病人士連坐下來的空間都不多，於是我就跟家人走到醫院大堂的取藥部坐坐閒聊。我這才第一次來到醫院的大堂。雖然我憂心忡忡，連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小中風，但家人看來很淡定，好像只有我一個覺得自己有事。為了舒緩緊張的情緒，我買了杯即磨咖啡及旅遊雜誌上病房，等待五點半下一節探病時間的到來。

忽然灰到核爆
靠著即磨咖啡和旅遊雜誌，我悠閒地在病房渡過了個半小時。只是，當咖啡喝完雜誌讀完，我的情緒又忽然低落了。我望著病房內那些吃喝拉撒睡都要在病床上的院友，我問自己為什麼我會跟這些人在一起? 為什麼我會跟他們是同類? 如果我的小中風他日變成大中風，我會否跟他們一樣，痴痴呆呆過埋下半世? 咁我仲有冇人生? 仲會唔會嫁得出?? 我望著自己因為不斷被姑娘「拮手指」驗血糖而瘀了一塊的食指，心都酸了。

正當我一個人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護士又來探熱了。之前我在病房量的血壓、血糖、體溫都正常，今次護士說我發低燒，37.8度。我很驚訝，護士又幫我量一次，都是37.8度。死伙啦! 仲發埋燒添。今次仲唔係堅係中風???

我向死黨發了個what apps msg，叫她方便的話可以打電話跟我吹吹水，說我在醫院悶得發慌。死黨果然夠義氣，立刻就打電話給我。自從有了smart phone，我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傾電話。這段時間死黨自己的生活也有了問題，我的身體又出現了問題，我們都很大鑊。我們亙相傾訴大家的「鑊」，又閒話家常，渡過了愉快的一個多小時。以前我不知道怎去安慰或開解出了事的朋友，怕講多錯多。現在我知道其實不用特別說些什麼，也不需要給予什麼advice，只要聆聽或者隨心胡扯一下，閒話家常，讓對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孤伶伶就很已經令人很窩心了。

講電話將我的情緒變得高漲。但當電話關上，我又變回自己一個了，負面情緒又來襲。

星期日的5:30，探病時間又到。可能是星期日的關係，病房特別熱鬧。那些婆婆的兒孫都來了，擠滿整個病房。可我的爸媽因為塞車，遲了半小時才到。這次只有我爸跟我媽來。妹妹說從來不覺得我有事，去左拍拖。阿媽帶來了椰子雞湯給我喝。喝了湯，我跟爸媽在醫院散步。自從下午開始，我的情緒就像過山車，時高時低。雖然跟爸媽在一起，但我的情緒還是很低落，沒什麼話想說，大多時間都是他們在說話。媽媽問我有沒有在病房洗澡。我說病房長開冷氣，根本不會出汗，我也沒有閒情逸緻去洗澡。媽媽駡我明明不是病人，仲乜搞到自己成個病人咁。叫我一定要去沖涼。沖完涼成個人都會精神。我沒有理會她。我實在沒有mood。

我在醫院大堂看到了一張「心靈關顧」計劃的單張，病人可以要求安排基督教或佛教組織的職員 / 義工來探望作心靈關顧。我實在是很低落很down，回到病房問姑娘借了筆填了表格，托姑娘交給相關部門。

回到病床上，我又再無所事事，又再胡思亂想。剛才在父母身邊我一直保持沉默，沒有表露太多個人情緒。現在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不用去偽裝了，我合上眼讓淚水流出來。我一向身體健康，我有做運動，又沒有暴飲暴食，不煙不酒，為什麼會是我中風? 我以後會不會口歪面歪、流口水、講野一舊舊、行路都行唔到?? 我幻想過父母長輩年老時我可能要到醫院探望他們，甚至照料他們，但我沒想過我這麼年輕就要父母來醫院探望我，甚至他日可能要照顧我。一想到還年輕的我竟然要「登六」的父母為我頻頻撲撲就覺我自己很不該，更多的眼淚湧出來。

遇上熱血護士

一位熱血年輕護士見我交了「心靈關顧」計劃的表格後走入病房跟我閒聊。我灰爆的表情吸引了她的視線。熱血護士安慰我說其實我已經非常幸運，中風的程度那麼輕微，還可以行動自如，將來一定可以康復得很好。她認識的一些中風朋友康復後也可以重新振作，過正常的生活，所以我實在不用太擔心，情況並不是我想像的那麼糟糕。她說不要讓自己那麼負面，那對事情沒有什麼幫助的。應該要懂得從正面的角度去看待疾病，因為很多時病情惡化並不是疾病本身做成，而是病人自己鬱出來。這句說話點醒了我。雖然這些都是老生常談，但只要在對的時間從對的人口中聽到了對的說話，老生常談就變成了指路明燈，灯一聲把我點醒了。今天晚上我讓自己盡情悲傷，明天開始我就要面對它，接受它，放下它。這是禪修時法師教我們面對困難時應持有態度。

我又發了一些what apps message 叫朋友方便的話打電話給我吹吹水。有人叫我上網睇片，有人prefer 用what apps繼續傾，也有朋友打電話來提我一定要買保險。經歷了這個灰爆的一天，我知道下次不開心時該找誰了。

這天晚上沒有阿婆發脾氣了。但我還是不能入睡。